少顷,白衣男子转开视线,重新看向天空,面露忧色。
脑海中的震撼慢慢退去,萧云飞渐渐回神,眨了下眼骇然后退,侧着身子不敢直面白衣男子,抬头看向其他人,也与自己一般。
“他是谁?”陆中鸣猛咽唾沫,牙关打颤,“他是活的?”
“我的蛊全死了!”刘钰心疼不已,刚才只跟白衣男子稍稍对视了一眼,她身上的蛊虫放出来的没放出来的就都死了个干净,看死状像是被活活吓死的。
虫子被吓死,你敢相信?
刘钰肉疼之余,深深震撼对方的恐怖。
要知道对方只是个虚像,不是真人,若本尊在此,那得恐怖到何等地步?
难道他是仙?
真正的仙?
刘钰心脏狂跳,她疑惑也是其他人的疑惑,包括纠缠不休的静思也放弃了幽怨退到花瓣最边缘惊疑不定。
没人知道她不是自己退过来的,而是被白衣男子淡眼一扫给震退过来的,仅凭一个眼神就能震退她,武魂都未必能,他究竟是谁?
在场唯一没有退开的是幽怨,他非但没退,反而走近了几步,眼神飘忽表情迷茫,望着白衣男子,深陷回忆的泥沼。
他明明没见过对方,却有种难言的熟悉感,这种感觉开始于对方活过来的那一刻,他很困惑,奈何百思无果。
白衣男子没有多加理会,望着天上密布的裂痕,他缓缓浮起,盘着的双腿慢慢放落,悬立于半空。
突然,一股涟漪从天而降,所经之处如幕布般褶皱扭曲,留下一路漆黑的蛛网般的裂纹。
“小心!”
陆中鸣大叫,第一时间趴下,其他人也或蹲或伏,只萧云飞皱眉不解。
他不知道,脚下的浮台方才正是被同样的异象给撞偏的,那时他满脑子只有铁索,所以没看到,可其他人看到了。
如今这股涟漪比刚才的更大更疾,显然力量也强得多,没人知道浮台是否还能支撑得住,如果不能,那只能激活保命符提前退出了。
涟漪扩散的速度极快,眨眼便来到浮台上方,就在众人紧绷着脸准备迎接冲击时,白衣男子突然动了。
只见他并起剑指指向天空,背后浮出一道宝剑虚影应势而出,势如破竹的将涟漪一分为二,随后回转,一连三轮将涟漪切得七零八落,消弭于无形。
当余波落到平台上时,只余一股微风,带着一丝刺骨的阴寒。
众人都看呆了,良久回不过神。
“御御剑术??”
陆中鸣喃喃自语,满眼的难以想象。
御剑术不算稀奇,很多使剑的先天都能耍上两手,道理很简单,只要灵识够强,结合宝剑自身的力量,便能于一段时间内如臂使指使之不落地,至于威力嘛,那就仁者见仁了,总之同阶对抗双方实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很少有人会用。
相比御剑术等技巧类手段,如今的主流更倾向于纯粹的力量对抗,交手双方以各自的修为为基础,以宝兵刃为纽带,沟通调用天地之力为己用,抛开或部分抛开招式的束缚,进行最原始最单纯的力量宣泄,也就是人尽皆知的“一厉降十会”,修为越高越是如此。
白衣男子不然,从他身上感受不到一点灵力波动,如果不是有隐藏气息的特殊发明,那只能说明一件事——对方对力量的掌控和运用已臻化境,全部力量都汇于剑上用来克敌,没有丝毫外协,没有一点浪费。
可他有这等实力的话,为什么要用御剑术而非常法呢?
难道御剑的威力更强?
可他不怕宝剑被夺吗?
还是说,因为剑也是虚像,所以他才放心大胆的“扔”了出去?
陆中鸣百思不得其解,此时天空已恢复了平静,裂痕犹在,但停止了扩张。
白衣男子召回宝剑,宝剑飞到他脚下稳稳托住,他转头看向身下,视线像能穿透浮台似的,脚尖轻轻一点,人剑化为虚影飞出浮台,打了个盘旋,朝下方遁去。
他一走,众人都松了口气,虚脱的软下身子。
“等等我!”
幽怨突然大吼一声,发力狂追,在陆中鸣的惊呼声中跳出浮台,一头扎进深不可测的云端。
陆中鸣追到浮台边,探头看着云层上正在缓缓弥合的空洞,怔怔出神。
“疯了?自杀啊?”
与此同时,黄泉苦海,小小扁舟上,封知平碰到了大麻烦。
在老头的手碰到他的那一刻,他终于发现自己笃定错了,对方不是不能伤他,而是因为某些缘故,不想而已。
老头看着瘦弱,这一掌却难以想象的巨力,他清楚的听到自己胸骨折断的声音。
一口血喷出,封知平倒飞,谁知脚刚离地,鬼老头的五指便扎进了他的胸口,硬生生将他拽在了原地。
手准确的按在玉珠所在,隔着衣服,仔细感受它的触感,比死人还难看的恐怖面容上勾起瘆人的微笑,鬼佬头凑近前,脸对着脸。
“信了吗?”
好汉不吃眼前亏!
封知平赶紧点头。
胸口剧痛,骨头不知断了几根,他可不想再来一回。
老头满意的点点头,桀桀的笑声充满了得意,随后五指发力,想连皮带肉连着玉珠一起扯下来,就在此时,一道强光自背后袭来。
“尔敢!”
鬼佬头神色狂变,当即放弃封知平闪闪躲避。
封知平眼睁睁的看着强光失了目标不知转向,直奔自己而来,心道一声天要亡我,便要激发保命符逃命再说,谁知强光戛然而止,静静的悬在自己胸前。
封知平愣愣的低下头,看清强光本体,乃是一柄造型朴素,却处处流露着不凡气息的宝剑。
感觉哪里不对,眨眨眼再看,他又是一愣。
剑是剑,但不是实体,而是一个虚影,只因太过凝实才以假乱真,乍一看很难分辨出是真是幻。
抬起头,看向迅疾而至的白衣男子,封知平一头雾水。
这又是谁?
怎得有些眼熟?
在他打量时,白衣男子也在打量他,眼神透着温和与欣喜,同时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隐晦。
“你没事吧?”白衣男子问道。
封知平呆呆点头,张嘴回答时吐了口血,又捂着胸口半跪下来。
“疼!”
白衣男子笑笑,转头看向鬼老头,脸冷了下来,重重的哼了一声。
“芾显!”
鬼老头也在看着他,皱眉回忆着什么,听到他叫破自己的名字,混沌的记忆陡然冒出一个名字。
“方峻楠,你还没死!不对,你,你不是本尊,你只是本尊的一抹残影!”
方峻楠抿了抿嘴叫:“你不也一样,芾显的一角元神碎片,在三仙塔内炼了这么多年还没泯灭,真难为你了。”
芾显冷笑,看了眼封知平:“你是被他身上的东西唤醒的吧?那东西于你于我都有好处,不如化干戈为玉帛,平分可好?”
方峻楠蔑然:“你在说笑吗?”
“不不不,我是认真的。”芾显阴笑,诱惑道,“当初你奉命杀我,最后你我同归于尽,结果呢?我的元神被封在了这里,你明明有机会重生,却也被锁进这里不见天日,时至今日只剩残影一片,为什么?因为他们已经放弃你了,你在他们师徒眼中只是件工具,随手可抛的工具!听他们说得天花乱坠,什么大义,什么正道,什么苍生,呸,都是谎言,骗人的鬼话!他们与我们没什么不同,只是他们太强,比我宗更强,所以他们才是正义的,而我们则被烙上了邪恶的标签,你我两派的本质是一样的,包括我们要做的事,我们的追求,也是一样的。方峻楠,你是聪明人,好好考虑考虑,与其在这跟我归于虚寂,不如联手先逃出去,到时你走你的阳关道,我走我的独木桥,求活而已,如何?”
说到这儿,芾显想起一事,阴翳道:“我记得你有位心爱之人,我已经记不清在这里多少年了,想必你也一样,未醒时不觉得,可现在醒了,你难道不想她吗?”
方峻楠听到这话,脸色更加阴沉,冷的像要结冰一样。
“她,已经死了。”
芾显一怔:“死了?”
“对,死了。”方峻楠深吸一口气,面色忍痛,“死在你们巿宗手中,同时死的还还有很多人。芾显,不用诱惑我,你们巿宗是什么样子我跟你一样清楚。我承认你们巿宗是名门正统,你们宗主也确实想拯救苍生,但他太偏激了,你们满门上下都太偏激了,明知不可行还为之,酿成塌天之祸害死苍生无数,其罪万死难赎!你或许已经忘了,你不是被关进来的,你之所以会在这里完全是你自己要求的结果,是你自己请愿入塔赎罪,尊上担心你恶业太重,怕你化生心魔重蹈覆辙,这才将我安置于此。比起我,你幸运太多,你还有重生的机会,而我已经死了,你看到的只是一角残影,时日无多。”
“不可能!”
芾显癫狂,后半段根本没听见,满脑子都是“自请入塔”几个字。
“这不可能,我怎会自请收监?你在说谎!方峻楠,枉你君子一世,到头来还是伪君子一个,现在人都只剩个影子了还想骗我!好你个天一,蛊惑人心的手段当真了得,人都死了还想着为你卖命,芾显佩服,我巿宗败得不冤!”
方峻楠暗叹,摇了摇头。
“本我归寂,只余执念,尊上没算错,果真成了魔头。罢了,你我当初同归于尽,也算缘分一场,今日由我了你此生残迹,也不算辱没了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