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是,无论是多么深邃的黑暗,终究也阻止不了时间的流逝,也回不到过去。
他只得面对现实,冰冷的现实。
花园中,令狐冲艰难回过身来,一步,一步,摇摇晃晃的走向了任盈盈,半晌后方才到了她的面前。
干涩的发出了声,声音中已带上了哽咽:
“盈盈,你是在骗我师父,对么?”
令狐冲眼中已没了他人,看着眼前曾山盟海誓,花前月下的爱人,声音已有了哀求之意:
“盈盈,求求你,告诉我,刚才你是骗我玩的好不好。”
“好不好?”
“你以前不也骗过我说你不曾参与魔教之事,我也没舍得怪你的。”
“你当年来接我的桃谷六仙在我体内留下了真气,我也没怪你,我猜到你想让我练那吸星**,我虽然一直觉得不对,也依你了,我只当作你是为了我们的未来。”
“这次也是骗我的,对不对?”
“盈盈,求你了,你说话啊,是假的好不好?”
令狐冲面上已木了起来,眼中想哭却没有泪水,看着那张熟悉的娇颜,见她嘴巴动了动仍是没有出言,腿上一软,倒在了地上。
口中喃喃自语道:
“盈盈怎生会这样?”
“假的……都是假的……假的……”
听着耳边回响的话语,任盈盈双手已将指节攥的发白,指甲也深深的嵌入了肉中。
她虽是于权欲之上看得极重,但也非铁石心肠。几年下来,略施小计便从两者间将主动权拿了回来。令狐冲日日小意宠她,爱她,又岂是不知。
只是这十余年以来醉心于权欲,一切都已习惯于为它服务了,这已是近乎深入骨髓的本能了。
这一刻,她咬着唇,似乎感受到了心痛的感觉。
原来,不知不觉间,我也喜欢上这个傻子了吗?
她看着眼前的这个人,一时变成了一座雕塑。
对面,东方不败见了这般场面,饶有兴致的罢了手,瞄了眼已经现身的叶山海,点头示意了一下,又站在一边静静的看着。
半晌,只见任盈盈深深的看了眼形如枯木的令狐冲,狠狠转过头来,盯着叶山海,干涩的道:
“岳先生,怎么样,可愿为我父女二人挡上一挡。”
她手有些颤抖的从袖子一掏,摸出个小瓶道:
“它便是解药了,可彻底除去尸虫之患。”
叶山海看了眼心丧若死的弟子,又看了眼面上血色全无的任盈盈,这一刻的他,本待要拒绝的话顿时再也说不出来。
虽然在任盈盈的想法中,叶山海是从小将令狐冲养大,名为师父实则父亲的角色,但事实上叶山海对令狐冲没有多么深的感情。
但看着令狐冲,叶山海不由摇了摇头,叹息道:
“罢了,药留下,你们去吧!”
任盈盈听了也不多话,脸上惨白,身子微微一晃弯下腰,将那瓷瓶放了下来。
只是这一个动作像是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,直到一直沉默不语的任我行过来扶了,才站起来。
然后挪动步子与任我行一道走了出去。
临出门时,那个被扶着的身影稍一踟蹰,欲待回头,终究又停了下来,缓缓走出了花园。
东方不败也不知作何想法,任两人离开也不加置喙,只是笑着,看着。
看着自己往日跳脱的大弟子心丧若死模样,叶山海幽幽叹了口气,也不知是什么滋味,上前摸了摸他的头:
“想哭,便哭吧!”
令狐冲低低的叫了声“师父”,喉咙里渐渐发出了呜咽之声,不多时便嚎淘大哭起来,泪水不绝而下。
天空似乎也感觉到了他的悲意,飘飘扬扬的雪花也又一次撒了下来。
落在人的脸上,微冷,化作水珠。
与他的泪溶在一处,再也分不清彼此。
一滴,一滴的滴落。
似是在怜悯这苦苦挣扎在红尘中的人们。
叶山海也情绪低落下来,这万丈红尘中,情之一字,最诱人,也最伤人,最甜蜜,也最苦涩。
他来的时候,本非为了令狐冲而来,只是为了见识一下这东方不败是何等风采。
不想见到了这一幕。
依他本来想法,任我行一方这么多的高手,便是黑木崖上东方不败有了防备,想来退去也是不难。
不料这东方不败天资纵横,在先天境界中已经走出了更远,纵然功力因为这方天地的缘故,无法提升,但武道境界高出一线,便已是差距极大。
原本就是以多才能为胜的任我行等人如何能敌。
唯一的一个破绽也只有杨莲亭了吧!
本来来时他还存了和东方不败论道的心思,此刻也见了令狐冲这般惨状,此刻不由淡了。
不过现在如何离去已是成了一个问题。
他先前见了东方不败之能,较他强出不少,不过东方不败剧战之后内力打了个折扣,倒也不足为惧。
只是令狐冲已是半废模样,再加上黑木崖高手众多,这想带人全身而退便有点难度了,叶山海想来想去也只能给些好处让东方不败松口了。
不过这让东方不败还会在意的东西……
念头转动,叶山海向一旁的东方不败拱手作礼:
“东方教主今日之情感激不尽,今日来时本待与教主论道一番,眼下也只能等来日了。前些年在下得了一本葵花宝典残篇,对东方兄或许有些益处。”
东方不败本在拈花轻嗅,如一个娴静的仕女,笑看着这边叶山海与令狐冲的一举一动。
多年未逢敌手,他倒是只想一战尽偿平生之愿。
于是对于那些杂鱼,他便给了眼前这位同道一些面子。
此刻,听闻此言,他心中一动,接过叶山海拿出的辟邪剑谱,翻看起来。
盏茶后方才抬起头来,正色道:“在下让岳先生见笑了,不过这剑谱于我确有大用,今日便不多留岳先生了,他日有暇,本教主必扫榻相迎。”
“至于论道一事,今天我等二人不是无力,便是无心。一年之后,西湖之上静候大驾光临,如何?”
叶山海松了口气,笑道:“谢过教主。一年之后,自当应约而至。”
片刻后,黑木崖铁桥之下。
风雪之中,叶山海与东方不败拱手告了别,带着令狐冲,慢慢的消失在了黑木崖下的那一片白色的苍茫中。
雪地里,只留下两条被人踩踏出的小径,一路向西,直指华山;一路向北,依稀是京城方向。
不过这脚印也没有存在太久,很快便被雪花遮掩,没有了一丝一毫的痕迹。